在安达卢西亚我选择坦白

来源：中国旅行社发布时间：2012-05-02

　  对安达卢西亚人来说，打一份朝九晚五的工，和看一场可能被撤退的牛踩到的奔牛节，他们一定首选后者。难怪塞万提斯让唐璜从这里开始了冒险。我知道，在安达卢西亚，我做什么都可以，没什么是值得隐瞒和压抑的。

　　在西班牙，早上十点以前别企图与人谈工作，请务必等他们到十点起床，再一起喝一天的第一杯咖啡。下午2点到4点就不要约人晒太阳了，因为人人都要睡一个Siesta（西班牙午觉）。

　　尤其是安达卢西亚。安达卢西亚人的懒散是出了名的，这里同时也是全国失业率最高的地方。失业率高，并不是完全因为没有工作，而是很多人不愿意工作。相比之下，多数人更喜欢打份小工，将大把空余时间浪费在咖啡馆和斗牛场，还有足球。对安达卢西亚人来说，没什么比消磨时间更重要的事情了。

　　我不自觉地一路拍照，一路涂鸦。

　　太恣意了，任何情绪都不需要隐瞒。

　　在安达卢西亚，我选择坦白。

　　如果打算参加奔牛节，最好是弄清楚牛奔的路线，小心几个最危险的转弯位置。因为有些牛未必跑完全程，沿途有不少特设的出口，可以随时撤退，说不定还能跳上窗户，攀上街灯。

　　龙达是一座悬崖上的城市。

　　很久以前，安达卢西亚的龙达是一片汪洋。亿万年间，海底的细沙层层沉淀，压实变成了大块的砂岩。大海一次次涨起褪去，潮水冲刷，风吹日蚀，整块的砂岩被切割0。待到沧海桑田，龙达成了大地，这里的岩石中间豁开成了一道深深的峡谷。百米深谷的两侧，峭壁如刀切，谷底每天只有很短时间能见到阳光，大部分时候都沉在森森的阴影中。岩壁上肉眼难见到的地方有许多鸟巢，日出前后，总会有大群的鸟盘旋在谷中，拍打着翅膀，穿过未散的晨雾，从绝壁顶部的那座石桥下掠过。

　　一座新桥，飞越在峡谷最窄也最深的地方，连接着龙达新旧两个城区。新城3万人，老城只有1200人，或者更少。桥下就是乱石嶙嶙的谷底。抓紧桥边拇指粗的铁杆，依然惊得头晕目眩。海明威曾经将这悬崖边惨烈的战斗史写入巨著《丧钟为谁而鸣》。他一定在这座桥上站过，从这里张望过桥下的深渊。只有身临其境，才有可能惊心动魄地刻画出那个悲惨的场面。

　　海明威是龙达的常客，因为热爱斗牛，曾在这里住过许多个夏天，因为热爱自由，更奋不顾身地投入过血腥的西班牙内战。

　　从老城走过新桥后不远，就是世界上第一座，或许也是最美的一座斗牛场，那让海明威心醉的龙达斗牛场，至今已有200多年的历史了。那是座巨大的圆形建筑，外墙和龙达所有的房子一样，理所当然地粉得雪白。参观了一下牛圈，关牛的笼子都挖了个洞，是让兽医替牛修补牛角用的。我没有走观光客通道，而是像斗牛士那样，从牛圈钻出，站在场中央，没在人生人海的喧闹声里，热辣辣的阳光满头满脸地照过来。

　　“是否继续保留斗牛？”西班牙曾做过民意调查。51%的人赞成，9%中立，40%反对。如果取消，会有12万5千人失业，牛自然也了无用处——斗牛的肉很硬，不好吃。我坦白：身体里潜伏着的对自由和妄为的欲念蠢蠢欲动。我必定是那51%中的一个吧。其实斗牛的血腥里有着浓郁的浪漫。好比哪怕年年的奔牛节都会使人受伤，但西班牙人就乐此不疲。就像那曾经惨烈的龙达峡谷，如今却在悬崖边支开朵朵太阳伞，伞下坐满了喝着咖啡散淡的人。

　　午餐在斗牛场对面的餐厅里吃，牛尾很美味。很想在这里多住上几天的，坐在山风习习里，品一杯咖啡，看着峡谷对侧白云般的房子，发会儿呆，聊会儿天，看山谷里盘旋的鸟。

　　已经下午2点多了。天又下起清新的雨来。

　　看到我刀叉狼狈地对付薄薄的腌火腿，西班牙女郎用她那优雅的女中音对我说，“在安达卢西亚，我们是这样吃火腿的。”说着用手捏起一片，放在嘴里不紧不慢地咀嚼起来。于是我也不再假装斯文了。

　　下午2点吃午餐，才是正常的。我很快适应了西班牙人无法无天的作息。

　　自然风干的Jamon（西班牙火腿）被切成薄薄的一片片，平铺在白盘子上，满目鲜红。我脱口便问，“生的吧？”西班牙朋友瞪圆了眼睛训我，“以后不要说是生的, 西班牙人会不高兴的。”他们祖祖辈辈都这样吃经过腌制的肉，不烤，也从未听说吃出过问题。看到我用刀叉狼狈地对付切得薄如蝉翼的肉时，那女孩又用她优雅的女中音对我说，“我们是这么吃火腿的”，说着大咧咧用手捏起一片，放在嘴里不紧不慢地咀嚼着。于是，我也不再假装斯文了。的确省事不少。

　　不能省的，是橄榄油。

　　次等的橄榄油会被当地人嘲笑为“灯油”。我倒是尽尝好的了。讲究的餐馆会在大家坐定后拿来各种不同品牌的橄榄油征求意见，然后为你倒入盘中，并送上一小筐最简单的白乎乎的烤面包，掰下一小块外焦内软的面包, 沾上橄榄油，一定要等面包软的一面在油中浸淫充分后，再放入口中。那清香、征服了与味蕾相关的每根神经。

　　橄榄树是安达卢西亚的全部。六月橄榄花开，小果实点缀在橄榄树林间。用来腌制的橄榄果要在每年九月份才开始成熟。品种颜色各有不同，有青色深紫色或者黑色。腌制的橄榄可直接食用, 咀嚼在嘴里，清香四溢。

　   当地还有一家水疗酒店，用榨取橄榄油后残留的渣滓来发电，足够供应酒店所有的热水和暖炉电量。

　　橄榄油、面包，腌肉，加一杯雪利酒，在安达卢西亚，我吃得很放肆。橄榄油正在帮我分解我体内的脂肪吧。

　　我多少有点明白为什么安达卢西亚的房子都被刷成雪白色了，而且每过一年，又再刷一遍，愈发显白。他们是真的懂得如何处置并不讨好的回忆，令自己，过得更好一点。

　    此行唯一消耗我卡路里的，就是对着当地的建筑，画了很多幅速写。我忍不住。
　　
　　“世上没有比出生在格拉纳达却是个瞎子更悲惨的遭遇了。”这句话，被刻在阿尔罕布拉宫的土城墙上。
　　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　　
　　格拉纳达是安达卢西亚最重要的一个城市，是摩尔人在欧洲大陆800年统治的最后一个据点，也是基督教光复运动彻底击败摩尔人，收回全部欧洲领地的最后一站。赶着天色还有一抹宝石蓝，我攀到半山处的平台。山脚下万家灯火，对面山势起伏，暮色里树木环绕着的，就是摩尔人在西班牙最后的王宫，阿尔罕布拉宫。最后一线天光下，十二分的神秘。摩尔人与西班牙人的恩怨并不都发生在格拉纳达，但阿尔罕布拉宫大概是这段历史里最浪漫的一页。
　
　　次日天不亮就起床，出门往小巷深处随意走。老城就是一座迷宫，房子都是山上的石头垒的，外面抹上细泥，再刷上石灰。日子久了，刷一层白遮掩斑驳。又看见了对面山顶的阿尔罕布拉宫，灯光早已灭了，在晨曦里静卧着。我站的地方是老城百姓生活的地方。当年，生活在这里的摩尔人晨起，是不是也这样凝望他们的苏丹王宫，想着步步逼近的西班牙大军？

　　走进阿尔罕布拉宫殿，天大亮。摩尔建筑是大气的，外墙总是朴实，但墙内却营建出一片完整的人间天堂。庭院里总有水，那是生命的主线，用一带长长的水池写在庭院的正中，倒映出天上的云和周围的房子，天地在水中融为一体；近水必定是花园，绿树象征着生命；庭院总是封闭的，文化性格的内敛和不张扬显示了一种绝对的自信。而这自信中却又透着宗教的绝对谦卑。阿尔罕布拉宫里最常见的墙饰是用模具翻制出花纹细腻的线条艺术，装饰里到处嵌着一句阿拉伯文，“真主无敌。”。

　　摩尔人最后的放手是一种无奈，国王在大军压境下选择了和平放弃而不是拼死抵抗。也唯因此，这里的百姓没有遭到最后破城的荼毒，精美的宫殿也得以保存，至今仍有摩尔人在此安居。安达卢西亚有很多糅合了摩尔和西班牙文化的建筑，貌似不伦不类，却因为时代的久远，终于被人们视为自然，成为历史的一个部分。
　
　　我多少有点明白为什么安达卢西亚的房子都被刷成雪白色了，而且每过一年，又再刷一遍，愈发显白。他们是真的懂得如何处置并不讨好的回忆，令自己，过得更好一点。